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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個手足走了五個:死亡讓我看清的中年風景

父親的手足又走了一人。看著訃聞上被框起來的名字,才意識到他們八個手足,已凋零了五個。 理性上當然知道這是必然的發展,但感受上還是有些震撼。 上一輩逐一凋零,意味著輪到我輩了。 其實,黃泉路上無老少,不是按照年紀、輩份輪的,這幾年,我已開始參加同齡人甚至晚輩的告別式。雖說平均壽命在延長,但那只是意味著有不少人(可能包括我)會短於平均壽命。 因此,我對時間有一種急迫感: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。這種感覺在父母離開、我自己也年過50後,越來越強烈。 這對我而言是好事,我一點都不焦慮,反而更珍惜自己擁有的、想要的。 我正與我愛的人住在我們買的房子裡。 今年剛去兩趟幾十年來很想去的京都,明年將去幾十年來很想去的西雅圖。 我正在從事我很喜歡,也可以幫助到許多家庭的工作。 我有不少知心好友。 我有閱讀習慣與自學能力,這在今年幫助我學會投資理財,以防自己活太久而錢不夠。  我已寫了兩本我很想寫的書,正在寫第三本。 我擁有這把年紀還算健康的身體………。 而在擁有的事物中,我最珍視的是:我擁有安住當下、享受存在的能力。 這大概是最珍貴、厚重的人生大禮了,在12年前習得靜心法門後,我的人生從此煥然改觀,不僅助我走過歷次艱難時刻,更讓我能體驗當下與存在之美。 套一句《我可能錯了》作者的話:「這是我的超能力!」 我將帶著這個「超能力」,迎接衰老和死亡。

養護中心的一個午後,我陪父親走過他的低潮

九年前的今天早上,養護中心打來電話,說父親想跟我見面說話。如此迫切的情形從未發生過,猜想父親心裡有事,我請養護中心轉告,我下午會去看他。 掛了電話後,我先整理自己的內在,再思索與他對話時該有的脈絡。 平日去看他,不必這麼費工夫,只需臨在,便能發展出高品質的對話。但這次感覺很不同,我得先在心裡做些準備。 抵達養護中心時,下午的陽光正豔,父親剛睡醒,躺在床上。我走上前,彎腰低首,只聽見他說了四個字: 「心情很壞。」 我笑說:「起來吧,我們到外面,找個安靜的地方,我聽你說。」 這裡的好處是寬敞,想找個地方談心事,不怕隔牆有耳。他推著輪椅,我陪著他慢慢走到戶外,來到一整排綿密的樹蔭下,兩人並肩坐著。 我問他,發生什麼事了?他鎖起眉頭,娓娓道來,原來是跟其他老人相處時遇到了一些委屈。 在我看來是小事一件,對他而言卻是天大的事,畢竟住在這裡的是他,不是我。我從感受的層次與他對話,再連結他的渴望。 接下來,我們靜靜坐了好一陣子,兩造無語。我感覺到涼風迎面撲來,不知他他也感覺到了嗎? 讓自己更加臨在後,我這樣問他: 「爸,你以前還在工作時,一定也會遇過不好相處的同事和客戶吧?你都是怎麼面對的?」 我很好奇他會有哪些內在資源?他能活到七十多歲,一定是有資源的。 沉默半晌後,父親說出了一個提議,問我可不可以幫忙?這個提議對我來說並不難,我答應他了。我倒是驚訝他這麼快就想到辦法,人的內在資源果真不能小覷。 父親的人生閱歷是他的內在資源。他雖然內向、孤僻,但工作性質迫使他必須面對形形色色的人,那些經驗如今反過來幫了他自己的忙。我如果自以為是地提供方法給他,不僅可能不適合他,還可能越幫越忙呢。 送父親回房間,臨走前,他忽言:「你知道怎麼走出去嗎?不會迷路吧?」 我一時沒聽明白,隨即會意過來,他是在開我玩笑呢。之前我來,常開他玩笑:「你住這裡,不會迷路吧?」沒想到他也將我一軍了。 「心情很壞」的人,是無法開人玩笑的。 回首往事,想念父親,也祝福昨天剛離世的家族長輩。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。

再次打雷射,痛一樣,但我不一樣了

超過10年沒打雷射了吧?重溫了眼球疼痛的不適感。 而且無處可躲。 為了不讓我亂動,我的頭被固定住了,左眼球也被固定住了,只能眼睜睜(終於明白這三個字的真意)去經驗眼球神經的疼痛。 「很痛。」我忍不住喊了一聲。 事後回想,這句話應有向醫生「求饒」之意。 沒想到醫生淡定地說: 「會痛很好呀,這表示雷射打得很紮實。」 是這樣嗎?我真哭笑不得(左眼球被固定住了,應該也哭不出來)。 既然逃無可逃,那就將注意力拉回到呼吸上吧,這不正是我每天都在練習的? 還是很痛。但在少了對痛的抗拒後,沒那麼痛了。 再度應驗了:痛苦有一部份是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。 當你抗拒痛苦,或者跟痛苦爭辯、開戰,只會為自己創造出更多的痛苦。 我不會說這種時候是很棒的練習。但幸好平時有練習,此時還想得到拿出來用。 18年前第一次打雷射,只能用驚慌失措來形容,事後害怕了好幾個月。 還是熬過來了。 熬到了中年,重新面對病痛的挑戰,似乎有了些許不同。

當變形蟲爬進視野,我知道又「初四」了

昨天早上在陽台收衣服、曬被單,左眼視野突然冒出好大一條變形蟲,持續幾分鐘之久,心裡不覺一驚:要初四了。 放下手邊事物,趕緊去眼科掛號,一檢查,果然左眼視網膜破了兩個小洞。打了雷射後,止住了視網膜剝離的可能。 在散瞳等候檢查時,想起18年前的夜裡,去勤益科大兼課,也發生一樣的事。當時不知道是視網膜有事,硬著頭皮上完課,隔天才去檢查與雷射,有些遲了,留下嚴重的後遺症。 此後每隔半年檢查一次。有幾次挺幸運,正好檢查出視網膜破洞,及時打了雷射。 這次也幸運,及早發現,及早處理,只留下一丁點後遺症。 這雙高度近視的老眼,在視網膜剝離後,居然還能持續活了18年,完成不少事,除了要感謝居功厥偉的葉黃素膠囊,也得感謝老天爺眷顧呀。 感謝,再感謝。

京都行前,我再次想起薩提爾的提醒

和朋友討論明年一月的京都行程。他習慣先規劃行程,我習慣不規劃,兩人差異這麼大,還一起去旅行呀? 這對現在的我而言,一點都不困擾,反而是優勢。我一直將薩提爾的話牢記心裡: 「我們因為相似而連結,因為相異而成長。」 這次,不正是我可以成長的機會嗎? 於是,我將我不喜歡事先規劃行程的習慣告訴朋友,但也強調:行程就讓他來規劃吧,我也想試試不同的京都玩法。 朋友將行程規劃出來後,找我討論,我很吃驚:從住宿、飲食,到要去哪些地方、要用哪種方式體驗京都,都是我沒想過的。 以前的我,應該會很擔心、焦慮,現在只有興奮與期待。因為那意味著:我可以在這次旅行中學到新東西,有新體驗,同時也可以作為以後和家人、其他朋友再去京都的參考。 如果不是按照他的方式,我大概永遠只會用我的方式遊京都,因為那是我唯一知道的方式。 朋友很體貼,在規劃具體行程之外,還是留了兩天空白時間,我們可以一起隨意四處走走,或者各自行動。 前兩次去京都,是在六月、十月,下次則在一月。每次都是不同時節,每次也跟不同家人或朋友前往,體驗各不相同。對京都更熟悉之後,我也可以試試說走就走的獨旅。 「我們因為相似而連結,因為相異而成長。」 學習薩提爾模式,打開了我的眼界,改變了我看世界的方式,多好呀。

最不擅長的地方,反而成了我的大腦健身房

每週有一天會去做物理治療,每次半小時,我常和物理治療師聊天。 聊的大都是我不熟悉的話題,像是衝浪、郭泓志、買房。這兩週聊得較多的,是物理治療這個領域的國考。 這些話題,都是我主動延續的。 例如,我對衝浪完全沒概念,當物理治療師提到他週日去衝浪,我可以不回應,也可以只是「喔」一聲,但我選擇問他各種我對衝浪的好奇。這週沒問完,下週繼續問。 如果你跟我一樣,是個內向、害羞、拘謹的人,就會知道這有多困難,而且多累——生理與心理都累。 但我喜歡這樣挑戰、訓練自己,把它當作一種社交練習。 尤其我年紀漸長,失智的可能性漸增,透過運動、閱讀、社交、彈奏空靈鼓等不同方式,可以訓練大腦不同部位,讓大腦保持健康、活躍。 社交是我最不擅長,也最不喜歡的,但我越不練習,就越不擅長,老後就越危險。我爸爸的晚年教訓一直在提醒我,不要活得像他一樣。 這樣講很消極,好像社交只是為了預防什麼。但對我而言,社交也有積極面:可以向對方學習新知。 我以前一直以為,說話就是表達自己。學習對話後,方知還可以提問,向對方學習,往往能學到書本、網路、自己的生命經驗裡沒有的東西。 回想這些年,我對教養的理解是怎麼來的?絕大部分都是從與家長、孩子的對話中學來的。我固然有一些東西可以教他們(那也是從別的家長、孩子那裡學來的),但更多的是他們教我,我對教養的認識因此變得豐富而寬闊。 因此,我每週不只花錢去做物理治療,同時也是去學習新知,我因此對衝浪、身體疼痛、物理治療的國考有更多認識,還更了解郭泓志這個人,這太超值吧。 當初學習對話,只是想與爸爸和解,跟家人有更好的溝通,可沒想到會帶來這些好處,這可是幫助我改變人生的一項重要技能呀。

《我們所能承擔的,多過我們所能想像》:教她溫柔對待自己的那個人

她上健身房,遇到一位健身教練。而後,發生婚外情。 我以為接下來的情節會這樣發展。 居然不是!沒有婚外情? 「不只一次,路易士在用繃帶幫我包紮手腕或膝蓋之後……。」 這總該要發生婚外情了吧?也沒有! 那她寫這位健身教練做什麼呢? 這便是《我們所能承擔的,多過我們所能想像》讓我停不下來的原因。作者總是留著懸念,讓人猜想,但每次都猜錯。健身教練的一再出現,便是其中一個懸念。 「路易士蓄著黑色鬍子、橄欖色皮膚,與我父親極為相似。但他是仁慈版。我有時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間,比心理諮商更有效果。」 原來,這位教練不是誘惑,也不是戀情,而是一面鏡子。 他看穿她身上一件事:她一輩子都對自己太嚴厲。她不是來練身體的,她是帶著父親的陰影、童年的要求、身為「乖女兒與好媽媽」的壓力,走進健身房的。 她每次強迫自己把重量加到極限時,教練反而阻止她。他皺眉看著她,說出一句她從未聽過的話: 「我要妳在訓練時對自己好一點。」 她愣住了。 從小到大,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。她習慣被要求、被指責、被期待變更好。從沒有誰提醒她:不要把自己逼到受傷。 看著她喘得快不行,教練搖頭說: 「妳可能會傷到自己。我通常不會對客人這麼說,但妳……妳不只是在健身,妳在懲罰自己。」 又有一次,他在調整她的姿勢時,看著她的下背說: 「妳的下背很強壯。妳是過度代償。我們不能叫任何部位做太多事。太強壯也可能是一種弱點,妳知道的。」 那一句話像是說身體,也像是在說她的人生。 另一句也很關鍵: 「力量是努力與時間的成果。」 不是一下子把自己推到極限,不是拚命想證明什麼,而是耐心、節奏與照顧。 慢慢地,路易士成為她生命裡另一種提醒: 「不要花時間懷疑,而是花時間去做。」 他的話語在書中被稱為「路易士格言」。她將這些格言收藏起來,帶回生活中去實踐。 還有一句是她最喜歡的: 「成為你可能是的人永不嫌遲。」 對一個從小被要求完美,長大後習慣壓抑,當了母親又自動把自己排到最後排的人來說,這不只是一句話,而是一種允許:允許她不再只是角色的總和,而是重新成為一個人。 在這段時間裡,作者的母親因為藥物而狀態好轉,她自己卻因照顧、壓力與無止盡的責任而逐漸下沉,健身房成了她短暫浮起來的地方。 健身房讓她重新呼吸,舉重不只是舉起重量,也是舉起自己。在所有混亂、愧疚、疲憊的角色之間,教練給她一條全新的生命路線: 「妳不需要在第一次嘗試就做對。健身是一個進程。」...

如果你正在照顧父母,請一定讀讀這本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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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面上的教養書成千上萬,卻很少有書告訴我們: 如何面對父母的老去? 如何面對他們的脆弱、遺忘與退化? 如何在照顧他們與照顧自己之間找到平衡? 如何承受那個「正在消失的父母」? 我們只能一路跌跌撞撞,一邊照顧,一邊心碎,一邊學習。同時,還得面對周遭各種道德勒索與審判。 這也是為什麼我在讀《我們所能承擔的,多過我們所能想像》(時報文化出版)時,會覺得這本四年前出版的書非常珍貴。 它不是教我們「五招照顧失智父母」、「十個陪伴技巧」,它做的是另一件事──陪伴身為照顧者的我們,走過混亂、愧疚、困惑、憤怒、心碎的過程。 作者是一個在美國長大的印度裔女兒,她的母親是一位專業又強悍的精神科醫師,凡事都有定見,從來不曾懷疑自己。在她眼中,媽媽是一個最能幹,也永遠正確的大人。 她也這樣長大:博士、學術工作、買房子,每一項都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履歷。但即便如此,她心裡一直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。 這樣的她,在成為母親之後,遇上了兩個巨浪:「產後憂鬱」,和「失智的母親」。 她在產後陷入嚴重的憂鬱,害怕、慌張、失眠,覺得自己是個糟糕的媽媽。她鼓起勇氣,向一生信賴的母親求援,以為打通電話,她就會像以前一樣被接住。 然而,母親卻拒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。那個瞬間,她覺得自己快溺死了。 而後,她才慢慢發現:原來母親也在下沉,只是她從未看見。 退休後的母親越來越怪異,變得封閉、易怒、拒絕社交、忘東忘西,行為難以理解。 直到某天,終於得到診斷:阿茲海默症。 這是許多家庭正在經歷的場景:一邊還卡在「你為什麼那樣對我」的受傷裡,一邊卻突然被推到照顧者、決策者的角色上。 我認為這本書最厲害之處,在於寫出「神話崩壞」的過程。 作者一直以為母親是那種無所不能的超人媽媽。 直到母親生病,她才從哥哥、親戚,以及母親失智後不小心洩漏的話語裡,慢慢拼出另一個版本: 原來,母親生下第一個孩子(作者的哥哥)後,只照顧一個多月,就讓印度的外公外婆接手,甚至帶回印度撫養。 原來,母親那段「全能照顧者」的歷史,只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傳說,連身為女兒的作者都被這個傳說綁住: 「她把自己照顧小孩的那段歷史隱藏得太好,只留下神話,而我只好用那個神話來衡量自己。」 我們何嘗不是如此呢?許多人心裡,都有一個理想父母的版本。 當父母老去,我們被迫拆解神話。 那一刻,非常痛,却也非常真實。我們終於看見一個「完整的人」,而不只是「我的爸媽」。 作者花了...

中年讀《流浪者之歌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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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過許多好書,也錯過不少好書,赫曼・赫塞的《流浪者之歌》,就是我錯過數十年、相見恨晚的一本好書。 如今回想,一個熱愛文學、哲學的少年,怎麼會錯過這本書呢?細細思量,錯過也很合理,我當年肯定讀不懂的,對書中濃厚的宗教色彩,一定也不喜歡。 步入中年,飽經世故,開始走上靈性探索之路,再讀此書,正是時候。 年輕時,喜歡用理性思考生命裡的問題,用閱讀來面對內在的混亂。那時候,以為「知道」就能讓人改變,以為「理解」就是成長,以為掌握書中道理,就能掌握自己。 但赫塞筆下的悉達多,比我早看清一件事:光是博覽群書、頭腦知道,是不會讓人幸福的。 《流浪者之歌》講述的是一個熱切求道的年輕人——悉達多,他聰明、敏銳、有天份,從小就是被寄予厚望的學生,但他卻在心底隱隱覺得:他所知道的一切,距離真實還很遙遠。 於是他離家求道,拜師學禪定、斷食、苦行,什麼方法都試了。碰到釋迦牟尼時,他甚至直接說:世尊啊,您的教法宏大美好,但沒有人可以靠教法得到解脫。 他知道,他得走自己的路。 他曾經是沙門,拒絕欲望。後來成了富翁,把自己埋進奢華與愛欲裡。再後來,他什麼都失去了,連自己都厭惡。最後,他坐在河邊,願意重新開始。 他的路看起來漫長又曲折,卻是人生必然會走的彎路。我很喜歡書中這句: 「我必須變成愚夫,才能在我心裡找到『阿特曼』(Atman)。」 對中年的我而言,這句話既殘酷,也慈悲。 悉達多的一切領悟,都在河邊發生。河流教他傾聽,教他看到生命的流動,教他理解: 「世上並沒有時間這種東西。」 我超愛這句話的,有空時,再來談談我對這句話的體會。 悉達多走了很遠,最後才發現他尋找的一切,一直都在他自己身上。 或許,我們每個人也都差不多吧。 那些年,以為自己在追求什麼遠大的目標,但其實是在尋找能「安住下來」的自己。以為要靠很厲害的法門,才能抵達某種境界。其實,真正的「法門」,就只是安住當下,安住在尋常生活裡,去傾聽生命的聲音。 而那聲音,比我們想像的單純許多,也深奧許多。

紀念保羅・艾克曼,也紀念那些表情

心理學家保羅.艾克曼(Paul Ekman)過世了。 我走到書架旁,取下他的《說謊》、《心理學家的面相術》,都是20年前出版的老書了。幾年前大規模清書時,這兩本被我留下來,因為它們打開了我的視野。 艾克曼一生研究情緒與表情,最廣為人知的大概是「微表情」。那些一閃而過的細微動作,他竟能把它拆解、分類、分析,整理成一套系統。從此,臉部表情不再只是「看起來如何」,而是有結構、有脈絡、有線索可循。影集《別對我說謊》(Lie to Me)和電影《腦筋急轉彎》(Inside Out),都取材自他的研究成果。 他對我也很有啟發。 我回想自己在帶工作坊或與人對話時,多少次真正讓我停下來,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回應的,其實不是他們說了什麼,而是他們臉上稍縱即逝的表情變化。 有人眼眶突然濕了。有人嘴角微微垮下。有人說「沒事」時,眉頭卻輕輕抽動。有人說「我習慣了」,視線卻往下看。有人笑著談起孩子的近況,呼吸卻明顯變得短促……。 這些,都是艾克曼教我看到的。 他的研究雖然來自科學,取徑嚴謹,卻意外讓我更靠近人性,更靠近生命。有時,一個人並不是不願意說,而是不知道怎麼說,而那一瞬間的表情,就是他的內在向外在世界打開的一條縫隙。 這些年,我能在對話上做得不錯,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我很會「聽」,但另一方面是:我很會「看」,我很擅長觀察臉部的微表情,這是艾克曼對我的啟發。 我不是什麼微表情的專家,對艾克曼的東西也不算熟。但他教會我一件事:人都渴望被理解,而理解可以從看見細微之處開始。 感謝艾克曼給我的這份禮物,讓我有機會重新認識我爸爸與其他人。 寫到這裡,我又想念起我爸爸臉上那些豐富的表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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