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志仲的覺察空間

夜訪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。 行前，有許多擔心與害怕，前一晚，甚至反覆估算著：他究竟大我幾歲來的？若估算無誤，今年應是70上下了吧。12年沒見，我會不會錯過了什麼？明明只有10分鐘的車程，這12年來，我到底在想什麼？或者，忘記了什麼？ 傍晚時分，索性先小睡片刻，醒時，夜幕低垂，可以出發了。去年底，換了手機，許多師友的手機號碼都不見了，無法事先聯絡，只能碰運氣。 憑著模糊的印象，進入逼仄的巷弄，左驅右突，竟只誤差一戶。鄰居說，我要找的人就住隔壁。我看了看隔壁，門窗緊閉，燈火通明，我深吸一口氣，上前敲門。 屋內一條黑影來開門，黑影逐漸清晰，看那身影，是他無誤，我鬆了口氣。還好，沒錯過什麼。 門一開，我走上前去，讓屋內的燈光照亮我，也讓他看得清楚。而後，大喊一聲：「老師，好久不見。」 老人困惑的臉頓時笑了起來：「哎呀，是你呀，快進來。前陣子我才跟人說，這個羅志仲不知跑去哪裡了，這麼久都沒消息……。」 走進屋裡，一位婦人坐在客廳，我又大喊一聲：「師母，好久不見。」 三人坐定，我仔細端詳眼前這位老人。12年不見，老師真的老了，眉宇之間充滿疲憊。一問之下，68了。當年帶我們班時，他才剛40，春秋鼎盛，風華正茂。轉眼，我也快50了。 老師一開頭就問起我的工作，我感到有些窘迫，不知如何解釋。 「老師，你要先有心理準備，我這幾年轉行了，做的是我以前完全不擅長的。」不知怎麼回事，我的聲音逐漸變小，彷彿在講著見不得人的事：「我在演講……。」因不知如何描述工作坊，乾脆只提演講。 「你在演講？」老師果然笑了起來。「講哪一方面的？」 我繼續感到窘迫。 「老師，你還得有心理準備。」我的聲音又變小了，好像做賊似的：「我講人際溝通。」 老師笑得更大聲了。 我知道，他的笑並非嘲笑，而是為我開心：眼前這個讓他長年擔心的學生，終於自立了。他只是沒想到，我竟會在過往最笨拙的領域，找到自己的一片天。 他說起多位後來也念中文系所的學生，當中只有一人在學界存活，幾個在中學任教，其他不是轉行，就是還在流浪。老師自己也教國文，但他其實不鼓勵學生念中文，我是他教書三十年裡，認定最適合走中文的兩個學生之一。 我也的確堅持了20年，才放棄的。 「我不知道當年那樣做是幫了你們？還是反而害了你們？」老師長嘆一口氣。 我很驚訝他會這樣說。 就算近年轉行

 講座結束後，一位20多歲的年輕男子來問：「你剛剛是說，你放棄了堅持20年的……夢想？」 「是的，我放棄了夢想，所以我現在過著比我的夢想好上100倍的生活。」 男子搖搖頭：「我無法接受放棄夢想這種想法。」 我並沒有要他接受，我只是認為：放棄與堅持一樣，都是一種選擇。認為一定要堅持，不能放棄，跟認為一定要放棄，不能堅持，這兩種都是二元對立，二元對立只會造成痛苦。 因此我的講題是：「堅持很好，放棄也很好。」 在放棄夢想之前，我可是堅持了20年呢。 回首前塵，那二十年的堅持很值得，而最後放棄了，也很值得。 放棄夢想後，我不得不慢了下來，甚至停了下來，開始有無數的機會進入我的眼底。那些機會一直都在，只是我過去一直快速往前走，看不見周遭的風景。我一直以為我堅持的夢想是人生唯一的可能。其實不是。人生有好多好多可能。 此後，我再也沒有夢想了。 有夢想很好，沒有夢想也很好。我沒有夢想，是因為不再需要了，我已過著比夢想好上100倍的生活，還要夢想做什麼呢？

昨夜收到一封來自異國的長信，這位朋友聽了我的講座，有感而發，我讀了也很有觸動，徵得她的同意，將全信分享於下。 信中提到我在講座裡說過的兩句話，背後有個情境。我當時說，孩子每天在晨光中醒來，聽到的第一句話往往是：「快一點！」而不是連結渴望的語言。父母每天講「快一點」，有讓孩子變快嗎？如果有，不妨繼續講，但若真的有，其實也不必繼續講了。我們一直在重複徒勞無功的方式…… 這位朋友竟因這番話，而有了很深的覺察。 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 羅老師，您好！我是馬來西亞的○○○，兩周前我出席了你的講座。 本想在感恩節，把這信寫好，然後發給您，一直沒有成事，今天卻一氣呵成了，真好。 我想特別特別感謝您。 那天很短的講座，我領受了極大的兩句話，是： 「快一點」； 「不要急。急，就掉入慣性裡」。 當你問每天清晨孩子聽見的第一句話是什麼，我笑了，因為，我覺得自己絕不是那一個一直催逼孩子的人，我那麼的自以為是。 可是，那一天晚上，那一句話一直在我心中，在我腦袋中縈繞，我覺得有什麼，可是又說不上來。 後來，講座之後的那幾天，這句話，慢慢在我心中醞釀發酵，我一直等待，在我心中，要奪眶而出的，要浮出水面的，到底是什麼。。 後來的某一天，終於，奪眶而出。 終於，浮出水面。 我才明白，關於，快一點， 這句話，我一直催逼的人，是我。 這些年，我對自己批判， 是你走得太慢了，你可以再快一點嗎？ 可我突然恍然大悟， 這些年， 我覺得自己被困住，我覺得自己裹足不前， 原來，不是我不夠快， 而是， 我不夠慢。 因為不夠慢，我疏忽了自己內心很需要慢下來的聲音。。 我麻木了，我忘了，裡面的我，本來就是一個很慢很慢，我很享受很慢很慢的人，很慢的看樹葉飄落，面對草原，我可以用一整天看天空，一句話，也不需要說，我喜歡跟孩子，很慢很慢的一步一步的做一件事，學習一件事。 我忘了，當我要求自己更快時，我用忽略來抹殺裡面需要慢下來的渴望，慢下來的需要，所以我常常覺得自己沒空間，我常常覺得我快窒息了，我常常覺得我需要休息。 可是，即使休息時，我也在催促自己，要快快休息，快快喝完那杯茶，快快做該做的。 被快一點催逼的，是我自己。 寫到這裡，我又釋放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。。 對我而言，那是極大極大的發現。 我

收到一封來自異國的長信，這位朋友聽了我的講座，有感而發，我讀了也很有觸動，徵得她的同意，將全信分享於下。 信中提到我在講座裡說過的兩句話，背後有個情境。我當時說，孩子每天在晨光中醒來，聽到的第一句話往往是：「快一點！」而不是連結渴望的語言。父母每天講「快一點」，有讓孩子變快嗎？如果有，不妨繼續講，但若真的有，其實也不必繼續講了，我們一直在重複徒勞無功的方式…… 這位朋友竟因這番話，而有了很深的覺察。 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 羅老師，您好！我是馬來西亞的○○○，兩周前我出席了你的講座。 本想在感恩節，把這信寫好，然後發給您，一直沒有成事，今天卻一氣呵成了，真好。 我想特別特別感謝您。 那天很短的講座，我領受了極大的兩句話，是： 「快一點」； 「不要急。急，就掉入慣性裡」。 當你問每天清晨孩子聽見的第一句話是什麼，我笑了，因為，我覺得自己絕不是那一個一直催逼孩子的人，我那麼的自以為是。 可是，那一天晚上，那一句話一直在我心中，在我腦袋中縈繞，我覺得有什麼，可是又說不上來。 後來，講座之後的那幾天，這句話，慢慢在我心中醞釀發酵，我一直等待，在我心中，要奪眶而出的，要浮出水面的，到底是什麼。。 後來的某一天，終於，奪眶而出。 終於，浮出水面。 我才明白，關於，快一點， 這句話，我一直催逼的人，是我。 這些年，我對自己批判， 是你走得太慢了，你可以再快一點嗎？ 可我突然恍然大悟， 這些年， 我覺得自己被困住，我覺得自己裹足不前， 原來，不是我不夠快， 而是， 我不夠慢。 因為不夠慢，我疏忽了自己內心很需要慢下來的聲音。。 我麻木了，我忘了，裡面的我，本來就是一個很慢很慢，我很享受很慢很慢的人，很慢的看樹葉飄落，面對草原，我可以用一整天看天空，一句話，也不需要說，我喜歡跟孩子，很慢很慢的一步一步的做一件事，學習一件事。 我忘了，當我要求自己更快時，我用忽略來抹殺裡面需要慢下來的渴望，慢下來的需要，所以我常常覺得自己沒空間，我常常覺得我快窒息了，我常常覺得我需要休息。 可是，即使休息時，我也在催促自己，要快快休息，快快喝完那杯茶，快快做該做的。 被快一點催逼的，是我自己。 寫到這裡，我又釋放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。 對我而言，那是極大極大的發現。 我還記得，恍然大悟的那一個晚上，我哭了，我覺得自己突然跟一個我不知道正在不和的我，和解了。 因為您的一句話，給了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