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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得好優雅,老得好狼狽

上一次去看父親,是17天前了,今天去看他,已有心理準備,他的人生要邁入下一個階段了。 這17天期間,發生許多事,包括在我出國前夕,養老院來電,提及父親的進食能力退化,接下來可能要插鼻胃管了。言猶在耳,翌日一早,正要出國,便接到父親生病住院的消息。回國後隔天,要去醫院看他,又得到消息:他出院了。 這一切,都來得太突然,太難料。面對無常,我逐漸學會,如常以對。 下午趁著大雨來襲前去看他,他仍坐在輪椅上,只是臉上多了鼻胃管,人又消瘦一些。我見了,不免心疼與難過。 幾個月前,他還能走路,還想著回家看看。轉眼之間,從跌倒、開刀,到頻繁進出醫院,到如今要插鼻胃管,他大概很難再站起來了。 昨天在「少少綠食材」導讀《老得好優雅》,今天來探望「老得好狼狽」的父親,不勝感慨。 但父親的狼狽並非無因,早在十多年前退休之初,已見得端倪,一步步走到今天,其實不令人意外。 倒是在病痛的折磨下,他那固執、強制的個性逐漸被磨掉了,今年以來,我開始看到他的柔軟與幽默感,那是對生命或多或少的臣服吧。 病痛與老年,都是引領人轉向內在、靈性的途徑。不轉向,就得承受更多痛苦。 父親的人生要邁入另一個階段了,是更多臣服?還是更多痛苦?就看他如何選擇了。我只能一旁陪伴,與他同行,也與他一起學習。

孩子被霸凌了,誰生氣?誰難過?

一位爸爸問我,孩子在學校被霸凌了,怎麼辦? 我知道這位爸爸想問什麼,但我先不給他我的答案,我先跟他對話,略知一些霸凌細節與他回應孩子的方式。爸爸有句話,吸引我的注意ㄧㄧ孩子對於被霸凌,感到很難過。 我的好奇是,他怎麼知道孩子很難過?爸爸說,因為孩子回家後很生氣。 我困惑了,你不是說孩子難過嗎?怎麼告訴我孩子很生氣?孩子到底是難過還是生氣呢? 爸爸這時才改口,是他看到孩子被霸凌了,很難過。 原來是爸爸難過呀。我猜想孩子除了生氣,也有難過,可能也感到受傷與丟臉。大人除了得面對霸凌的事件,也要處理孩子的感受。 但大人如何處理自己的感受呢?我從這裡切入,問爸爸,看到孩子發生這樣的事,你很難過,那你如何面對自己的難過呢? 這時,輪到爸爸困惑了。他多次打岔,但我不讓他打岔,還是持續問他。他最後才說,他過了不久就不難過了。 真的嗎?所以現在回想孩子發生的事,你已經不難過了呀? 這位爸爸更困惑了。 我在這裡結束對話,接著表達我的想法。 大人怎麼對自己的,就會怎麼對孩子。大人忽略自己的感受,就會忽略孩子的感受。大人不知如何健康處理自己的情緒,便不知如何協助孩子處理情緒。 要協助孩子處理情緒並不困難,困難的是,大人對於自己內在發生的事要先有覺知,並且能為自己內在發生的事負責。這份功課並不容易,但如果想陪伴孩子健康成長,就得面對這份功課。大人無法教給孩子大人自己沒有的東西。

出國前夕,父親生病了

 出國前夕,在北部帶一整天的教師研習,結束後,與幾個朋友一起晚餐。飯間,發現手機裡有一通未接來電,是養老院下午撥來的,我走到餐廳外回電,方知父親的身體狀況,可能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。 生命又帶給我新的功課了。回到餐桌上,跟朋友談及此事,他們瞬間沈重起來,一個朋友很可愛,竟在離開時向我道歉,因為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來安慰我。她跟我學過對話,知道此時說些加油、保重、堅強等話語,都是空洞、無意義的。 我的內在其實還好,父親生病住院這門功課,我認真做了兩年多了,如今衝擊仍在,但已較過去少了許多。 當晚,借宿朋友家,離機場較近。回到呼吸後,很快入睡,一夜安穩,沒有受到那通電話的影響。 隔天一早的飛機,我很早就起來了,手機裡竟有一通養老院於半夜三點多撥來的電話,那一定很緊急,我回撥詢問,父親發高燒,住院了。 偏偏在我要搭飛機前,發生這樣的事呀。我照例先回到內在,再回應外在。我靜心了十分鐘,專注於內在感受上——相對於過去,我的內在這次很安穩呢,是真的這麼安穩呢?還是有些感受被我忽略或壓抑了? 只有微微幾種情緒浮現,我的確較過往安穩許多。內在安穩了,才有可能洽當回應外在。 我先將父親的情形交代妹妹,到機場再告知姑姑,沒想到姑姑很生氣,因為半夜養老院的電話先撥給我和妹妹,我們兩人在睡夢中,都沒接到,倒是姑姑接到了,因此她在生氣之外,其實還有許多情緒。情緒本身沒有任何問題,我很接納,遂在機場靜靜聽她將那些情緒說出。結束通話時,她已沒那麼多情緒了。 異國的朋友很體貼,上次我來,她聽我說我很喜歡她為我安排的旅舍,這次很早就為我預訂同一個房間。我也跟她重新討論下次的行程,因為父親的身體今年狀況多,我不便在國外久待,得縮短時間,她很體貼地答應了。 昨日撿到一天假期,在旅舍裡讀書、靜心、自由書寫,也重新規劃、調整明年的工作行程。也寫信問妹妹,知道父親退燒了,生命跡象穩定。

被憂鬱症學生困擾的老師

教師研習開始前,一位女老師前來致謝,我有些困惑,我不記得我見過她。她說了幾句後,我想起來了。 去年六月,在北部的一場教師研習裡,有三位老師上台與我公開對話,她是其中一位。當時,她被班上患有憂鬱症的學生深深困擾著,面容憔悴,嚴重掉髮,還得去看中醫。她想從與我的對話中,找到幫助該生的方法。 但我沒有方法可以給她,一來我是教師,不是醫生,二來她連自己都幫不了了,怎麼幫孩子?三來,我學習到的對話是帶出覺知,而不是給方法。一旦有了覺知,她自會找到適合自己的方法。 那場對話帶給她深刻的覺知,她回去後,整個人由內而外改變着,不再掉髮,白頭髮也消失了,如今的她容光煥發,豈止我認不出她來,她的同事也感到驚奇,她們遂一起來參加這次的研習。 那位憂鬱症的學生呢?她說,由於她開始打從心裡接納這個孩子,孩子的狀況少了一些,也比以前穩定了。 我聽了,很替她高興,也為那個長期受苦的孩子高興。這又再次印證了,大人改變了,孩子就改變了。 但弔詭的是,大人如果想藉由改變自己來改變孩子,這樣的大人並沒有真正改變,孩子也不會因此改變。真正的改變是接納孩子。 但真正的接納只能經由身心覺知而理解,如同那位女老師在對話後的覺知。任何只是經由頭腦而理解的接納都會被曲解,都不是真正的接納,因為頭腦會自欺,而且一直在自欺。太相信頭腦,是我們受苦的根源。 那位女老師頻頻向我致謝,我則在研習裡公開呼籲她去各校分享,因為她的心路歷程很可貴,必然能帶給許多老師啟發。

無法接納孩子的哭鬧,你有其他選擇

在教師研習裡,一位老師以媽媽的身份提問:家中年幼的孩子在公開場合動輒哭鬧不休,她可以接納,只是……。 我不相信她接納了,如果接納了,就無須提問,也沒有「只是」。但這位媽媽太苦,我還是讓她說完,再與她對話,也讓其他人加入我們的對話。 「接納」是個太容易讓人誤會的詞。媽媽說完孩子的情形與自己想問的問題後,我在對話中核對她的感受,她有難過、生氣、焦慮等等……。真正的接納,是沒有這些感受的,這些感受正是對情境的抗拒。 我又問媽媽,面對孩子的哭鬧不休,她會對孩子循循善誘,目的是什麼呢?她說,是想讓孩子別再哭鬧了。 這更不是接納了。真心的接納,是無條件地陪伴孩子,接納孩子的本然。 但我不是要這位媽媽接納。要接納孩子在公開場合動輒一哭就是半小時、一小時,太難了,我問現場其他200人,有多少人能接納呢?只有4、5位舉手。 我說,要是我,我也無法接納。 現場有兩位媽媽分享了自身經驗,其中一位提到:她的兩個孩子也都善哭,當年面對老大,她的目的也是希望別再哭了,如今面對老二,她是真心接納孩子的眼淚,讓她驚訝的是,只因為她心態的改變,兩個孩子的反應與發展便截然不同。但這條路,她也走得好久,好辛苦……。 又是一位辛苦的媽媽呀。 要是我的孩子也是類似情形,我也無法完全接納,我也會有情緒,但我能接納自己的無法接納,我能接納自己有各種情緒。 一開始提問的媽媽,自然希望從我這裡得到處理孩子問題的方法。只是,我與人對話,很少給方法,因為我可能沒有方法可給,或者我的方法未必適合別人。其實這位媽媽自己也說了,她也運用過坊間親子教養書提供的方法,無效。 因此,我能回饋這位媽媽的是:除了向外尋找處理孩子問題的方法,更重要的是回到自己的內在,她先能覺察、應對自己的情緒,才有可能應對孩子的問題。 「我這樣回答你,妳有失望嗎?」 媽媽笑了,現場其他人也笑了。 我是真心可以接納別人對我的失望,我也能接納自己幫不了任何忙,因為我只是個人,而且是個平凡人。

親子教養之路上的曙光

我在許多教師研習裡,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:老師們問我的問題,時常與學生無涉,而與自己家裡的小孩有關。這可能也是那麼多老師會來參加的原因吧,他們不只是老師,還是家長。 昨天的研習裡,有位自身也是媽媽的老師問我:「要如何讓孩子說出真心話呢?」我反問她:「是什麼讓孩子不願意說出真心話呢?」她想了一下:「我會對他說教。」我笑說:「這不就是答案了嗎?」 這大概是對話最有意思的地方:對話不是給對方答案,而是帶出覺知。因為適合每個人的答案不同,對另一個媽媽來說,很可能她不常說教,但是常指責孩子,那麼,她的答案就不是放下說教,而是放下指責,孩子才願意說出真心話。 因此,在與人對話時,我常沒有答案能給對方,或者我雖有我的判斷與答案,也不輕易說出來,因為對方自有答案,只是由於各種原因,答案被遮蔽了。對話,是與對方一起清空遮蔽物,找出對方自己的答案,那才是最適合他的。 昨天,另一位也是媽媽的老師,在與我對話後,說了一聲:「我好像看到曙光了。」這不禁讓我想起我在前天的貼文裡,引用到朋友的那句話:「我們是一群很苦的媽媽,想要愛孩子,就是不知如何是好。」 眼前這群也是家長的老師們也不容易呀,他們或許對學生很有一套,對自己的孩子卻束手無策,或者在班上與家裡都遭遇挫折,而「老師」這個角色又將他們框架住了:身為老師,我怎麼連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呢? 這群具有教師身份的家長也很苦,所以他們才會放下大好的暑假,出現在這裡。 他們想找到曙光。 而曙光不假外求,就在每個人身上。我們要學、要做的其實是往內看,而不是向外看。但我們從小學到的都是向外看的方式,我們對外太空的瞭解,甚至多過對自己的認識。大人不認識自己,自然無法瞭解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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