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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好的對話品質,需要細心呵護

下午去看父親。天冷,微雨,騎著二十年的老爺車在蜿蜒的山路中繞著,我很難想像,自己會這麼期待去看他。 到了養護中心,往人多的地方——電視機前——走去,老人都長得很像,坐在輪椅上時,尤其難辨甲乙。不見父親的蹤影,我徑往他的房間,也空無一人。他會在哪裡呢? 我又回到大廳,再往人多的地方尋覓一次,確定沒有遺漏,再往人少的地方望去,卻見他背著人群,獨自待在陰暗的角落裡。「真是個孤僻的人呀。」我笑了一聲:「早該料到他會在那裡,誰叫我跟他那麼像呢?」 我繞到他身前,他臉上的表情是沈靜的,一看到我,便有了變化,想站起來。我揮揮手,示意他坐著。我則拉了一張椅子過去,挨在他的輪椅旁,開口前,先看了一眼手機,告訴自己,接下來的一小時,我要打開感官,全然臨在。 天冷,微雨,我們就不出去溜躂了,只待在陰暗的角落說話,安靜有味。我問他,昨晚睡得好嗎?早餐吃什麼?午餐呢?他們都有按時拿藥給你吃吧?你在這裡會無聊嗎?有沒有找人說說話?我在大門那邊填表,看到妹妹昨天有來,姑姑前天有來,你還記得嗎?他們都跟你說些什麼?你穿這樣會冷嗎?你看,我們的手一樣冰,你想多穿一件衣服嗎?一個星期沒看到你走路了,你能不能走給我看看? 他立刻站起身來,轉到輪椅後面,推著輪椅前行,俐落的身手讓我有些驚訝。我本來有些擔心,想扶著他,但轉念過後,決定放下擔心,靜靜陪他繞了一圈。 我們又回到那個陰暗的角落,坐下。我告訴他,我最近為我的人生安排了一個重大的新計畫。他興味盎然聽著、笑著,不時點點頭,偶爾也打斷我,提出他的疑惑與想法。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,我一本初衷,見好就收,沒有任何眷戀。我們父子倆已多少年不曾有過如此美好的談話品質了?我得細心呵護,小心輕放。沒有依依不捨,我騎著老爺車,沿著蜿蜒的山路離開。

與崇建談話後,我慢下來了

昨日一整天,胸口都卡卡、悶悶的,甚至有些刺痛。我知道,那是尚待處理的情緒。 晚間下了課,回到家,臨時決定打電話給崇建。雖然那些情緒我也能處理,但要花上好幾天去探索、釐清,崇建可以幫我走得更快,看得更清楚。 在聽完我陳述概況與目標後,他用更平靜、更緩慢、更多停頓的方式,問我: 「志仲,你有發現嗎?你剛剛的語調,跟平常很不一樣。你是慌了吧?」 我長嘆一聲。「是啊,我慌了。」 我怎麼能不慌呢?九天之內,我走了兩次困難的內外在歷程。第二次尤其艱難,我得將前八天走過的歷程,壓縮成十八小時再走一次。而結局,是那麼不同。 崇建讓我意識到,前幾天的兵荒馬亂,使我將悲傷壓抑在內在的最底層,出不來。經由他的提醒,我重新與悲傷連結、相處。 崇建也讓我意識到,「如實」是我身上珍貴的資源——就算我走得這麼深了,我還是願意誠實面對自己:在父子關係這一塊,我是脆弱、困難的。 他先給我兩個「頭腦」的東西(他知道我能感受到「頭腦」與「心」的不同,因此刻意這樣說):「如常」與「自由」。我立刻覺察到內心對「如常」的抗拒——對於未來可能不斷經驗這個歷程,我難以接受。但我能馬上將「自由」從頭腦轉入內在——我是自由的人,我能自由做任何選擇。 他再給我兩個「心」的東西:「停頓」與「感激」。前者,是透過深呼吸,重新與自己連結。後者,是感激自己這陣子、這幾年的努力。 如果母親過世、父親住院這些事早個幾年發生,我應該是撐不下去的,我就不會是現在的我了。因此,我很感激自己這幾年的努力,努力走入更深的內在,努力修補父子關係。 談話最後,崇建問我,此刻有什麼感覺或想法嗎?我說,我可以感覺到自己慢下來了。他說,他也感覺到了。 慢下來之後,我意識到,我又能重新享受每一口呼吸了。當我專注於呼吸,臨在、平靜,乃至於內在力量,又回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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