喪妻後,父親如何度日?
母親離開後,父親在家住了一年半,後因病在機構住了六年,直到去年過世。
那六年間,我很少想起那一年半的事,近來,卻常憶起他孤單的身影。
母親猝逝對父親打擊太大,他突然不會開車了,他本來是連貨車、卡車與公車駕照都有的人。我曾問他:「這輩子最擅長什麼?」他的答案正是「開車」。
不會開車後,父親把車子賣了,賣得一個好價錢,他很得意,那是他平日悉心照顧愛車的結果。
不再開車的父親,活動範圍大受影響,只剩下兩條腿,無聊或孤單時,就走路去我叔叔家聊天。以前,他尚可與我母親駕車去找我姑姑。
父親的朋友本來就少。不,他其實沒有朋友,這是我從他口中問來的答案。妻子一直是他生活的重心,喪妻之痛讓他頓失重心,每天孤伶伶活著。
他幾乎都是一個人吃早餐,一個人吃午餐,一個人吃晚餐。早餐前,看看報,到公園走走路。晚飯後,煮個熱敷包,一個人在房間熱敷,以前最愛看的政論節目也不看了,夜裡七、八點即就寢。
父親孤伶伶的時候,我在做什麼呢?
父子倆曾十八年不說話,母親走後,「我們」才走上和解之路。「我們」二字要加引號,這是因為「和解」是我的用詞,父親或許從未意識到我們之間有和解的必要與可能。和解多年後,有次我偶然提到我們以前關係不好,曾十八年不說話,他語帶詫異地說:「有這回事嗎?」
那一年半期間,我努力做著和解的功課:一次次靜心、自由書寫,一次次重讀托勒,一次次找崇建談話。對當時的我而言,與父親相處如此艱難,我只能先陪伴自己,照顧自己的內在,哪有餘力陪伴他呢?
等到我的內在長出力量,能夠陪伴父親時,他已經入住機構了。
當然,那也不遲,那是有品質的陪伴,我曾有多篇文字記錄那段歷程:「陪父親走一段」。
今早醒來,想起父親,想起他的孤單,遂起來翻翻雲端上的記錄。有一張照片我幾乎忘了,是2009年拍的,當年母親還在,有次一位磨刀師傅開車經過,父親(著白衣褲者)請他磨菜刀,我在三樓陽台上見了,覺得新奇,隨手拍了下來。
我當時不是跟父親不說話嗎?是呀,但我仍然默默關心他。父親對我亦如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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