悼念宥君

宥君22日凌晨走了。

在她臨走前幾天,我正想著要將自己對減少疼痛的心得分享給她,沒想到就獲知了她離開的消息。

我感到悲傷,但也替她高興,她從此無病無痛了。

宥君飽受病痛之苦很久了,一年多前,她開始出現在我的課堂上,那時她已在病中,正接受化療。

宥君永遠是課堂上最勇於分享的那位,她的爽朗、樂觀、真誠、堅強,一直令我印象深刻。

今年三月底,我父親過世,幾天後,我去上課,在教室白板上寫著「我很好,不必來安慰我」幾個字。宥君一進教室,也不看白板,就直接走過來擁抱我,而後才看到那一行字,又轉身來向我道歉。

這樣的宥君,多會照顧人哪,哪怕是在病中,也一直惦記著他人,卻也常因此疏於照顧自己,所以她來上課,學習靠近自己的內在。

宥君的理性極強,這讓她很善於解決問題,也成了她照顧他人的資源。但強大的理性,也讓宥君較難進入內在,她習慣對自己與他人說道理。

她經常告訴自己,要堅強,要樂觀,要正向,哪怕癌細胞轉移,病情惡化,身上的疼痛有增無減,她仍舊很用力在說服自己,這反而讓她更累了。

來上課對宥君而言大概是個喘息。在課堂上,她比較能允許自己脆弱、恐懼與無助,也允許自己有不那麼正向的一面,她常哭得淅瀝嘩啦的。

而後,在某次的托勒讀書會上,宥君興奮地舉手分享,說她在靜心中體驗到了托勒所說的「本體」。

我聽了,很替她高興,這是她應得的禮物,她一直如此認真學習,幾乎我開過的所有課她都參加了,哪怕是在病中,哪怕死亡離她越來越近。

今年五月,我跟宥君有一次簡單的線上談話。談話結束後,我感到懊惱,因為我給她太多建議了。她其實才是那個真真切切,正在面對死亡的人,我有什麼資格告訴她要怎麼做呢?我太傲慢了。

而後,我決定調整心態,讓自己在生命的議題上,重新成為學習者與陪伴者,我想向她學習。

今年七月,宥君仍繼續報名參加線上課。有次課後,我傳了訊息給她:

「宥君,早上聽到妳的聲音與講話,似乎比較虛弱,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,但說無妨。如果妳有需要,我可以藉由視訊,聽妳說話,或跟妳談話,也可以只是聊聊,或者每天陪妳靜心幾分鐘。」

宥君這樣回答:

「好感動,需要時我會勇敢開口,謝謝老師把我當我當好朋友。」

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以文字訊息互動。

在那之後,宥君的身體狀況似乎越來越差,逐漸無法參與課程,有次她在線上課曾短暫打開鏡頭,我看到她正躺在病榻上。

再後來,她也幾乎不再網路上更新資訊了,那可能是她生命中最艱難的時刻吧。

我跟宥君只有認識短短的一年多,私下亦鮮少互動,但她帶給我的學習非常多,也讓我能更謙遜地面對生命與死亡。謹以此文,表達我對這位朋友的感謝與懷念。

宥君,一路好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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