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是我的靈性導師

父親在養老院跌倒了,被扶起後,左腿疼痛,到醫院檢查,腿骨有裂痕,需要安排時間開刀。他原本還能自行走路,如今得重回輪椅上了。

這是週一發生的事,當晚養老院來電告知,我知道我的考驗又來了,因為以往的經驗都是:只要一遇到父親身體不適,我的內在就會卡住,最後都得求助崇建,才能度過難關。這次看來格外兇險,因為我正在面對另一份生命功課呢,父親便來為我新添考題。

當晚,我先靜心半小時,連結自我,待內在安穩後,走了一趟自己的冰山,再做兩個迥異於以往的決定:一,通知小姑。二,照常工作,先不去看父親。

這樣的決定,完全跳脫舊有模式,因為我在走自己的冰山時,有了許多新發現,包括:我以前會無意識地將全部責任都往身上扛,而這次決定分攤出去,因為他不只是我爸爸,還是我小姑、小叔的哥哥呢。再者,我以前會趕緊去看父親,但那究竟是為他好,還是為了讓我自己的內在好過一些呢?在這樣自我探詢後,意外發現我的頭腦裡有個未經檢視的觀點:我不能在此時對父親「不聞不問」。

然而,這個觀點一經檢視,便發現根本站不住腳:我並沒有不聞不問呀。聞問的方式有很多,立刻去看他並不是唯一的方式。當這個觀點經由重新檢視而被鬆綁了,我看待自己與父親的角度便有不同,我採取的做法也更多元而有彈性。

接下來三天,我安然前往新竹、淡水與鶯歌工作,內在並未因父親受傷而有所影響。

到了昨日,終於得空去看他。他的神智有些異樣,記憶混亂、口齒不清,養老院的護理人員將我叫到一旁,細說了父親近日躁動的情形,希望我能安撫他。我聽了,先做幾次深呼吸,回到當下,與自我連結,讓內在安穩,再與輪椅上的父親對話——

爸,今天精神好不好?

昨晚睡得好嗎?

左腿還疼不疼?

你身上還有其他跌倒的傷口呀?

除了這兩處,還有哪裡呢?

那天去檢查,醫生是怎麼說的?

你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?

現在這樣,會影響你吃飯嗎?

除了不能走路,有其他的不方便嗎?

……

奇妙的是,當我如此安穩、緩慢地開啟對話,父親的神智便有了好轉,儘管口齒仍不甚清晰,但表達開始有了條理。我專注地聽他說話,時而以手拍他的背,摸他的頭,握他的手,讓他感受到我對他的關心。慢慢地,我們竟聊起了〈南都夜曲〉這首閩南語老歌,進而逐句討論歌詞之美,有時還一起唱了起來。

後來,父親問我:「待會兒搭幾點的火車回去呢?」我一時不解:「我是騎車來的。」「你騎車來新竹呀?」我笑了出來:「這裡不是新竹……。」他看起來頗為吃驚,接著,我們相視而笑。

臨走前,我再度拍拍他的背,請他再忍耐一陣子,開完刀後,慢慢復原,便可再練習走路了。他點點頭。

離開後,檢視內在,我知道我又過了一關,這次不必求助崇建了。我忍不住嘆了口氣:這個過程真不容易呀,我欣賞自己如此努力與從容。

每個人至少有一位靈性導師,有些人的靈性導師是孩子,有些人是伴侶,現階段我最重要的靈性導師則是父親。藉由父親一次又一次發下困難的考題,我如常,也如實地作答,我感覺內在越見豐盛,生命越見完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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