堅持二十年,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?

朋友撥了手機來談話,細節我就不寫了,只記些梗概與感觸。

朋友學習某種技藝二十多年了,亦以此為業,然而每逢公開演出,她總是容易緊張、犯錯。她想探究原因,並解決緊張與犯錯。

在談話中,我有許多好奇,不斷拋出問題問她,事後回想,其中有個問題頗為關鍵:「除了工作所需,這個技藝對妳的意義是什麼呢?」

沈默了半晌,她的回答竟是:「沒有任何意義。」

「沒有任何意義?妳堅持了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二十多年?」

她聽了,開始大笑,我也跟著大笑。大笑意味著覺知。大笑的同時,我亦自思:我也這樣嗎?我接觸文學、寫作,也有二十餘年了,更念了十餘年的中文系所,如今仍以此為業,儘管不是主要的工作。它們對我而言,是有意義的嗎?

當然有意義,而且意義重大。

想到這裡,我不由得鬆了口氣。回過神來,等待朋友笑完,再問她:「妳現在有什麼感覺呢?」

她停頓了數秒:「有些失落,但也輕鬆許多。」

真有意思,我們兩人各自堅持了一樣事物二十餘年,當我看到它對我的意義,當她看到它對她的沒有意義,我們竟然都感到輕鬆了。

「既然沒有意義,妳怎麼會堅持二十多年呢?是什麼讓妳堅持這麼久呢?」

她聽了,又大笑了起來,她意識到這其中的荒謬。但又不全然是荒謬,她之所以堅持這麼久,其實還是有「意義」的——她渴望從這樣技藝中得到認同與價值感,那是她在成長過程中渴望從父母口中得到而卻一直被剝奪的,而這也是她對自己的要求如此嚴苛的深層原因——唯有自己做到完美,才有價值,才會被認同。

「我從妳的描述中,似乎聽到一個訊息:如果妳沒做到滿分,就等於是零分,是嗎?」

她聽了,再度大笑起來。

沒有滿分,就是零分,她讓自己沒有選擇,沒有九十分,沒有七十分……,所以她才會這麼容易緊張、犯錯。

來到對話的最後一個階段:落實,我請她回到最初的目標,重新思考:她現在如何看待那個目標呢?她的緊張會有不同嗎?她可以允許自己犯錯嗎?

「我應該不太會緊張了。但是,我還是無法允許自己犯錯。」她停頓了下來,我也與她一同待在靜默之中,沒有追問。「只是,下次當我又犯錯了,我會跟自己說:『原來,我是這麼容易犯錯的人呀。』」

說完,她那爽朗的笑聲又起,我也跟著她一起大笑。

我知道,她有一些鬆綁了。在對話中,我連結了她對自由、價值、認可的渴望,綑綁她二十餘年的那條無形的繩子,便開始鬆脫了。

接下來,她不需要刻意做些什麼,只需經由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覺察,她會逐漸鬆開那條繩子,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,不再被成長過程中的制約捆綁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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