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養護中心辦手續有感
父親走後將近兩個月了,我一直沒去養護中心辦理手續,連他們的電話都常沒接沒回。
過去六年,我儘可能不錯過任何一通來自那裡的電話。如今,則儘可能錯過。有點「報復」的意味,很幼稚。
其實,我心知肚明,我是在逃避內在的傷痛,能逃多久算多久。母親過世後,我也曾逃了三個月,不去交通大隊取回她出車禍的機車。
能逃去哪裡呢?那些傷痛就在我的內在,無論我逃到天涯海角,它都如影隨形,不曾遠離。
那就轉過身,好好面對吧。
週日下午,騎車去養護中山,這是一條我騎過上百次的蜿蜒山路,以往每次去看父親,心情都不一樣,有時興奮,有時擔心,有時平靜,有時害怕……。一樣的是,每次都看得到他。
從今往後,再也看不到了。
騎行於同樣一條蜿蜒的山路上,涼風習習,不僅腦海不斷浮現過往的片段,我的身體也有記憶,沿途的草木、屋舍、天空,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。越接近養護中心,我的胸口越是堵堵的,心情越發沉重,好像有顆不斷膨脹的石頭卡在那裡。
我一次次藉由覺察呼吸,讓自己回到當下,進而去與胸口沉重的感覺在一起。我知道,這是我實面對自己的時候了,哪怕再不舒服,都不要再逃避了。
來到養護中心,我來得早了,他們還在午休,我可以叫醒他們,但我選擇先在附近走走,繼續做功課,與不舒服的感覺在一起。
附近有一塊大草坪,邊緣的圍欄處可以居高臨下,遠眺整座城市。我很驚訝,過去六年,竟不知有此!每一次來,都心繫著父親吧。心想,如果早點知道有這個地方,如果能帶他來走走……。
但他還是不自由的,不是嗎?被困在養護中心,在困在小小的輪椅上,被困在功能萎縮、病痛糾纏的身體裡。
而今,父親已無須我牽掛了,他自由了,我也自由了。他可能比我更自由一些,我還被困在這具皮囊裡,有時還是會逃避,也還有許許多多的生命功課要面對。
父子和解的功課,我早就做完了。而父親老病與死亡的功課,我還沒走完呢,胸口這些不舒服的感受可以為證。
辦完手續,騎車原路下山,經過一座福德祠,我想起有次上山探視病癒的父親,他的精神狀態甚差,我衝擊甚大,在這裡大哭過。
停下車來,向祠內的土地公合十致意,感謝祂曾給我一片清淨地,讓我當時的悲傷得以自由流淌。
想想過去這些年,真不容易,而我竟然走過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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