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說,自己是幸福的
好久沒看到父親了。
自從五月中旬三級警戒以來,我只見過他一次,還是因為他生病住院,我在急診室陪了他十二小時。其他時候,養老院門禁森嚴,謝絕一切探視。
上週一,終於符合第二劑疫苗抗體生效等規定,可以去見父親了,我一方面很高興,一方面又有些擔心:他會不會不認得我了?
父親還認得我。
只是,他一見到我,便氣急敗壞要我立刻帶他去遠地工作。他忘了自己退休二十年了。
我與父親周旋半小時,將這幾年的所有學習與練習都用上了,應對得很不錯,但內在還是有衝擊。回去後,做了許多內在功課,處理了這些衝擊。
今天再去看父親。出發前,覺察到上週的「陰影」還沒完全過去,我的內在仍然有擔心、害怕、焦慮、不安等情緒,我甚至一度不太想去,想找天氣變冷這個理由逃避去看他。
我讓自己回到當下,允許自己有種種情緒。而後,一股力量升起:上週猝不及防,都能做得那麼好了,今天有了心理準備,難道會做不到嗎?
騎車上山,沿路上,我讓自己更專注於當下,覺知著寒風,與台灣欒樹的美麗果實。
進了養老院,見到父親,他的狀態比上週安穩很多,只有一點「小煩惱」。他說,他有兩輛廂型車,實在太佔空間了,不知道該怎麼辦?
事實上,父親並沒有兩輛廂型車,唯一那輛在多年前就賣掉了。
但我無意與父親在事件的真偽上爭辯,那沒有意義。我只是耐心聽他說完,而後問他:
「這兩輛車要如何處理,你有什麼想法嗎?」
「我沒有想法,所以才問你呀。」
我也沒有想法呢。
停頓一會兒,回到內在,感覺自己很平靜,遂如此回應:
「這件事,我回家後先跟妹妹討論,再來跟你商量,好嗎?」
父親點頭同意了。
下週如何發展,下週再看吧。
這是今天的插曲。
我去探望父親,已習慣握住他的雙手,與他說話。我通常會告訴他:
「爸,看到你,我很開心。」
父親聽了,通常默然無語。
今天則不然,他居然回應:
「看到你來,我覺得好幸福。」
我有些驚訝,這是我第一次聽父親說自己幸福。
臨走前,父親說了同樣讓我驚訝的話:
「你現在講話跟以前很不一樣。」
這句話我常聽老朋友說,卻是第一次聽父親說,我太好奇了:
「哪裡不一樣呢?」
他仔細想了想:「說不上來。」
「你印象中,我以前是怎麼說話的?」
他仔細想了想:「說不上來。」
「我現在說話,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嗎?」
他仔細想了想:
「你現在說話很客氣。」
我聽了大笑,真沒想到是「客氣」。
「客氣」一詞在不同地方會有不同意思,我又跟父親核對了好一會兒,猜想他所謂「客氣」是指「溫柔」。
這些年,我的所有改變都是為了自己,我並不期待他人也要改變。真沒想到,連父親都感覺到我的改變了。
其實父親也有很大改變,不知他有發現嗎?下次問問他。
上週剛上完老師的課。在課尾聲,你也說了這段故事。讓我非常感受與受用。我父親今年過世。對於改變自己與母親的對話,這是一個很好的 一個客氣與溫暖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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