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訪貴人1

這兩日的新竹天空,我猜想,是霧霾,不是霧。

入夜後,是霧霾還是霧?已不重要了。工作坊結束後,回到飯店,稍作休息,學弟開車來接。他說,還是那輛車。但我不確定自己還記得。

掛了手機,下了樓,竟一眼就認出車牌號碼,無數回憶湧上。的確,還是那輛車。

我們一起去接老師——我生命中的貴人,也是這日的壽星。多年沒來,我不識得路了。遙想幾年前,懷著忐忑之心,獨自前來老師的新住處「請罪」,想向他解釋:我為何沒能堅持下去?為何要轉行?轉的是哪一行?……豈知一開口,再多解釋都是多餘,因為那些都是我給自己定的罪,我想像出來的罪。老師唯一在意的,與我父親在意的一樣:你現在過得好嗎?收入穩定嗎?

是啊,他既是我的老師,也如同我的父親。十五年前,我三十歲,失業多時,窮途末路,是他給了機會,讓我得以重生。恩重如山,難忘亦難報。

到了老師家門口,我下車候著。在兩位學弟的陪伴下,老師拄著柺杖,緩緩步出電梯。我剛知他的近況,因此第一句話便是笑問:「老師,好久不見,聽說你身體微恙……。」不等我說完,他便佯怒一聲:「唉呀,別說了!」

這個聲音,這樣的說話方式,我再熟悉不過了。不知在他眼中,我也還是那個熟悉的人嗎?

至少在我眼中,我還是那樣的自己——在壽宴上,我還是那個孤僻的、寡言的、邊緣的人。三桌都坐滿了人,除了後輩與家眷,絕大多數我都認得,但我感覺自己跟他們更疏離了,更無話可說了,我簡直從邊緣人變成了局外人。儘管我如今很會對話,但對話的前提是好奇。我對他們一無好奇,因此我照舊選擇,沈默。

甚至,比以前更沈默了。

同時,也比以前更自在了,因為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,不要什麼——我是來看老師的,而我看到了。我得到我要的了。

壽宴結束後,我很高興自己有機會陪著老師回到他的住處。在車上,我猜想,窗外的天空是霧霾,不是霧。但那真的不重要了。

十五年前初遇時,老師剛過半百;十五年後的今天,我也快五十了。時光呀,時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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